雪花宮主毫不遲疑地松弦。

一道嗡鳴之音炸響。

弓弦驟然回彈，冰箭瞬間消失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，來到那名攔路人眉心之前。

出人預料的是，這名擋在雪花宮主前的，居然是一名胡須花白的老人，若是那些個天魔峰古廟的神職人員在這裏，定然會認得此人。

“居然是你，你還活著？”雪花宮主略有驚訝。

這名老者，侍奉了上一任大祭司一百八十年。

阿蘇勒繼承了大祭司的職位，他便是阿蘇勒的仆從。

千鈞一發之際，這名在古神廟做了一輩子仆從的老人迅速舉起雙手，硬生生夾住那把冰箭。

“老朽可不敢死！”

有冰霜自他手心處生成，然後以眼可見的速度向著長滿老人斑的雙手蔓延。

這名古神廟老仆從雙眼微瞇，雙手驟然發力，嘭的一聲，手中瞬間炸裂。

“妄想冰封老朽，給我破！”

然而就在這時，第二支冰箭已經到了前，第三支冰箭接踵而至，卻沒有向這名實力不明的老仆從，而是向了那只寒霜巨龍。

雪花宮主幾乎沒有停歇地接連出三箭，形一掠，繞開那老仆從，向著寒霜巨龍暴掠而去。

她沒有奢望能夠兩箭擊殺這名在古神廟活了兩百多年的老仆從，更沒有奢望一箭能夠擊殺寒霜巨龍。

但至少，這一箭能夠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。

哪怕是一瞬。

七十丈，六十丈……十丈。

“快，快些，再快些！”

雪花宮主瘋狂地催靈力，提升速度，凡山河那個熟悉的背影已經近在咫尺，她伸出手，要去抓住那道無比熟悉的影。

而雪花宮主那雙清澈眸子之中，倒映著一個人的影子，而背景，卻是寒霜巨龍猙獰的龍首！

她的手指，已經觸及到了凡山河飄搖的衣衫。

然而就在這時，一道人影驟然撞在她上，這勢大力沈來勢兇猛的一撞，將雪花宮主整個人撞的向著旁邊飛了出去。

她的手指，摸到了他的衣衫，觸及到了他的頭發，卻擦而過。

“不要！”雪花宮主發出一聲痛苦嘶吼。

雪花宮主和那個突如其來的影瞬間滾出去數十丈距離。

那人從碎石中站起，咧嘴一笑，“對不起了，凡山河不能活。”

兩人後，數千狼騎，從懸崖之上躍，如同山洪一般，奔入戰場之中。

凡山河轉過，深深的看了一眼雪花宮主。

看著這個自己深了一輩子的女子。

他和她，是式微界兩聖地之主，是公認的良配，是式微界最出名的一隊神仙眷侶。

世人都說不羨鴛鴦只羨仙，多少人沈溺修行之途，終生不娶終生不嫁，又有多少人拋妻棄子，為的就是那遙不可及虛無縹緲的證道飛升。

修道一途，到了最後，便能渡劫飛升，成為永生仙人，得到大自由大自在。

而對於他凡山河來說，沒有雪花宮主的羈絆的大自由，算不得自由，沒有雪花宮主的永生長存，不如兩人相攜逍遙快活數百年。

草木一秋人生一世，有你相伴，足以。

只是，凡山河更看重式微界的數千萬凡人命，一旦大戰波及到平民百姓，後果……

凡山河癡癡看向雪花宮主。

這一眼，包含了太多緒，包含了太多回憶，包含了太多遺憾，也包涵了太多念不舍和幸福。

他凡山河所修劍道，如同手中之劍一樣直來直去，雪花宮主，便毫不隱瞞，天皆知。

但他心中有雪花宮主，也有聖劍門弟子，還有十萬劍修，甚至有式微界百萬修者和無數世俗之人，他心懷天，裝著天人。

他是劍中君子，是劍道魁首，是劍道宗師，也是劍門聖人。

當年被封為劍聖，在劍道造詣上的突破，只是一個次要因素，最主要的，還是在對劍道本提升。

以手中劍，平天不平事。

凡山河看著雪花宮主，看著自己一生執，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笑意。

“我凡山河不羨慕那證道長生的蕭遙仙人，只求同你相識相知相活一世。”

凡山河低聲呢喃道：“人生但苦無妨，良人當歸即好。”

他猛地握緊手中青虹劍，拔高聲音。

“終此一生，我凡山河不負天人，亦不負卿！”

凡山河豁然轉，一劍刺出。

他筋脈盡斷，識海枯竭，體內沒有一絲靈力氣機。

他現在，甚至算不上一名修者。

感受到異樣的雲默絲毫不顧及樂游以劍鞘做劍刺向自己眉心，一腳踢想樂游膛，兩人互換一招，各自向後退出十餘丈。

眉心處出現一道殷紅鮮血的雲默沒再理會如同跗骨之蛆掠來的樂游，而是向著那寒霜巨龍掠去。

勢必要在寒霜巨龍殺死凡山河之前，將這寒霜巨龍擊殺。

但就在這時，凡山河對著雲默微微搖了搖頭。

手中的青虹劍，毫不停歇的向前刺出。

他已經算不上修者，哪怕青虹劍是式微界排名第三的名劍，又如何能夠抵擋住寒霜巨龍的恐怖龍息？

雲默猛然楞住。

最後看了一眼凡山河，形向後爆退，樂游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又恐怖的氣息，毫不遲疑地倒退而去。

“他……”

青虹劍刺出，撞在龍息之上。

能夠催山撼岳的恐怖龍息，一寸寸一丈丈消散無形。

緊隨其後，寒霜巨龍驚恐的看著自己的羽翼也消一寸寸消散無蹤，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悲鳴。

龍息消失了，巨大的寒霜巨龍也消失了，接著是處於同一條直線上的三萬多名沖鋒而來的青家鐵騎，最後是最後一層壁壘。

高達百丈的壁壘，中間一段，瞬間化作無數眼不可辨別的齏粉。

一道小影，從那秀著大祭司魔紋的華貴車輦中飛出，緊接著，華貴輦車也風化消散。

這道恐怖的卻又無形的力量，讓凡山河前，出現了一道巨大空洞，沒有魔修，沒有刀劍法器，沒有壁壘，沒有高山，沒有阻礙，橫貫魔域數萬裏距離，一直延生到魔域東部，消失在無盡之海裏。

如果有人能夠俯瞰整個魔域，便能夠看到這一條西起函谷關，東至無窮之海的一條直線。

這是一條大道。

通往魔域的大道，通往式微界勝利的大道。

阿蘇勒雙目通紅，“本源之力，你居然用了本源之力！就不怕天罰嗎？！”

凡山河手中的青虹，一寸寸風化飄落而後消散。

接著是握劍的右手，隨後是手臂，肩膀，體。

雪花宮主跪倒在地上，嘶聲哀嚎不止。

聶千柔緊緊咬著牙關，唇上已滲出血跡。

劉老六輕聲說道：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
凡山河目光投向雲默。

雲默明白了這眼神之中的意思，緩緩吸了口氣，點了點頭。

凡山河緩緩閉上雙眼。

屍骨無存，魂消道隕。

九天之上，一只比朱雀城還要大上百倍的巨手撕裂空間，扒開雲墓，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，微微停滯片刻，又縮了回去。

雲默呢輕聲呢喃道：“前輩，一路走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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